25回
一见倒下了两名弟兄,仲八心中又怒又痛,躲到街边选好地形,向着周尽臣的队伍放起枪来,再不似一开始那般留情,几声惨叫,周尽臣的手下倒下了两人,众人皆知仲八的威名,吓得藏起身来,轻易不敢露头,胡乱地放着枪。
身后董龙的人马追得越来越近,仲八也有些急了,对着高桂书低喝一声:“绕开姓周的,赶紧带着弟兄们走!”
高桂书看了看地形迟疑着,踌躇起来,若是绕开的话,必定要回头,再进另一条小巷,进小巷的时候,很可能董龙的人马便会赶到近前。
仲八一声怒喝:“愣着做啥?还不快走!”
高桂书脸一红,带着弟兄们便迅速往回绕,他也回过味来,对付董龙可比对付周尽臣容易得多。
仲八一边向周尽臣的队伍射击,一边跟着众人向着小巷口狂奔。董龙的大队人马一见仲八的队伍掉过头来,惊得纷纷后退,董龙几声呼喝,官兵们才战战兢兢地又掉过头来。
身后周尽臣的人马很快逼了上来。仲八有些急了。只得一边放着枪,一边催着:“快走!快走!”心里想着,只要抢在董龙队伍前头靠近巷子口,便可以逃过这一劫。无奈,带着重伤的哑巴行路有些拖累,慢了许多。
哑巴也看明白了情形,瞪着眼睛,涨红着脸,死命地推着仲八往小巷口连连比划着。仲八明白他的心思,抬起腿来,踹了哑巴一脚,“娘的!少啰嗦!走你的路!”
眼看着董龙的队伍越赶越近,后面又有周尽臣的追兵,仲八急得额头冒出了冷汗!
恰在此时,一匹白色的快马挟着清脆的铃声自董龙队伍的侧翼冲了出来。白马冲到前头之后,马上之人一勒缰绳,马身登时立住,一双前腿高高地抬了起来,继而很快落下,猛地掉过头去,面向董龙等人。马上之人,抬手向着天空放了一枪,跟着一声娇喝:“都给我站住!”
高桂书惊道:“是曹运鹏的闺女——曹大小姐!她怎么来了?”
董龙的人马惊愕地停了下来,不知这位曹大小姐想要做什么。
仲八“嗯”了一声,没有答话,仲八也感到惊诧,她怎么来了?
原来,这位曹大小姐那日在茶楼让董龙帮着救出哑巴,董龙大惊失色,说什么也不肯,又说自己实在也没那么大的能耐。气得曹大小姐恼羞成怒,茶碗一摔,拂袖而去。
曹小蝶也觉着想要救出哑巴比登天还难,自己更是有心无力,有些懊悔不该在山头逞一时之能草率地答应仲八帮着救人。监斩这天,眼看着大队人马押着囚车直奔刑场,曹小蝶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也只好闷闷不乐地守在府中。踌躇之际,忽有差人来报,说是县衙起火,让大小姐多加小心。曹小蝶寻思着,八成是仲八等人为救哑巴用的调虎离山之计。心中一琢磨,拉出一匹快马便出了门。
半道上碰到回援的官兵一问,果然是仲八带着人马劫法场来了,问话之间又听到城门附近的枪声,曹大小姐便策马而来。刚好碰上了周尽臣和董龙的两帮人马在围堵仲八。曹大小姐便快马冲出拦住了董龙。
董龙自是明白曹小蝶的意图,又惊又怕,还是下意识结结巴巴问了一句:“大,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曹小蝶怒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董大捕头,我问你,县衙着火,你不去救火,在这里做什么?”
董龙刚要辩解,曹小蝶对着董龙手下的大队人马喊道:“知事大人有令,县衙着火了,赶紧回去救火!”
董龙的手下大多认得曹大小姐,一面看着大小姐一面看着董龙,有些不知所措。
董龙很清楚,这肯定是曹大小姐在假装口令,曹知事和海州知府杨大人早就守在了法场,又会如何让她传令?但他又不想挑破曹大小姐的意图,便哭丧着脸说:“大小姐,你老人家就赶紧让开吧!走了人犯,董某人可是要掉脑袋的!您就别让我为难啦。”董龙却是不糊涂。
说着话间,一名官差叫喊起来:“董捕头,仲八带着人犯跑啦!”
董龙和曹小蝶不约而同看向了仲八的队伍,只看到巷子口有个人影一闪,仲八的人马早就没了影,显然是逃进了小巷。不远处,周尽臣的大队人马风风火火地正往巷子口急急追来。
26回
董龙顾不得许多了,将手枪一挥,吼道:“赶紧给老子追,走了人犯,老子剥了你们的皮!”
大队人马忽拉拉地跟着董龙绕过曹小蝶往前急追。
曹小蝶稍稍松了口气,擦了把汗,得意地一笑,提着缰绳坐在马鞍上,心中暗暗祈祷着:但愿仲八能够逃过此难,欠仲八的人情也便算是还了,自己可以稍稍心安了。
仲八带着队伍穿过小巷,很快到了城门口,魏大勇等人早已控制了城门,等候多时,正焦急地等着他们。两帮人马会合后,便快速出了城。没多久,城外接应的顾修佃也带着人马赶了过来。仲八总算是松了口气。
周尽臣和董龙的队伍会合后,一直跟着仲八等人追到了夹谷山口,却是不敢进山,叫嚷着一阵便退去了。进攻仲八的老巢可不是小事,还得回去请知府大人和知事大人拿个主意。
这一次劫法场,死了五个弟兄,伤了六个,高桂书也中了一枪伤了胳膊,总算是把哑巴给救了出来。有弟兄发起了牢骚:“为了一个哑巴,太不值了。”仲八白了他一眼:“事是这么个事,理不是这么个理。山头的兄弟,不管是谁落了难,都会一样去搭救!就算是把家底拼光了,也决不能扔下哪个不管!”
老秀才暗暗叹服,心想,这也是山头的兄弟们死心踏地跟着仲八的玄机所在吧。老秀才告诫仲八说:“八爷,人算是救出来了,眼下之事,依老朽之见,还是赶紧准备一下善后的事情吧,近日内大队官兵必定会进山清剿!”
仲八嗯了一声,回道:“有数!”说完,便命人下山为哑巴去请郎中。哑巴一身的伤病再加上一路上的折腾,到了山头几乎要奄奄一息了。
好在郎中来得及时,及时下了药给救了回来。经过几天的调养,哑巴的伤势好转了许多。
仲八安排弟兄们早已做好了准备,一旦县衙的官兵进山围剿,不作正面抵抗,整个队伍往山里分散,借着熟悉地形,暂且先避其锋芒。
可是一连几日,却是不见官兵的动静。有兄弟说,一定是官兵们怕了八爷的威名,不敢来了。
仲八可不是这么想,心中反倒觉得有些不安,命人赶紧下山去打探一下。
果不其然,哑巴被劫一事,海州知府杨大人大为震怒,差点便要治了曹知事和董捕头的罪。眼下正调集各路官兵准备围剿夹谷山,由海州府盐防营管带白宝山亲自指挥。白宝山的队伍拉着几门火炮刚出海州府,正往赣榆赶来。
仲八得到信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盐防营是整个海州府地区训练有素、武器最精良的队伍,管带白宝山武举人出身,治军有方,善于用兵,曾经在李鸿章手下和白莲教打过几回仗。况且,还带着几门火炮。领教过火炮的威力的弟兄没几个,仲八曾经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大炮一响,轰得是山崩地裂,寸草不生。仲八以前在灌云县入伙时的队伍就是硬生生让火炮给轰垮的,队伍散了,这才逃回赣榆老家拉起了自己的山头。
仲八心想,看来这海州知府是非要置自己于死不可了,一时间心下踌躇起来,像以前往山里分散的法子怕是行不通了,官兵的大队人马拉网式地进山一搜,怕是要全军覆没。夹谷山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以前是因为清剿的官兵没有较真,真要是较起真来,小小的一个夹谷山,也是可处可藏。
这一仗该怎么打?
打探的弟兄还带来了一个让仲八更加吃惊的消息!
县知事曹运鹏的闺女曹小蝶让沂蒙山冯黑七的人绑架到了沂蒙山,留下信说让曹运鹏十日之内带上五万两银票和五十条快枪到沂蒙山赎人,逾期撕票。曹运鹏已经急得卧床不起。仲八心下思忖着,怪不得这几天没见县衙的官兵,按常理,哑巴被劫,县衙的官兵说什么也会到山下装模作样地虚张一番声势。
仲八又有些纳闷,便问探信之人:“曹小蝶怎么会让冯黑七的人给绑架了?”
27回
探信的弟兄说:“听说是冯黑七的人前些日子便暗藏在县城之中了,劫法场的那天趁乱绑的曹大小姐。
“哦——”仲八长长地应了一声,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玄机,皱起眉头,从腰间摘下烟包,慢慢卷起了旱烟,手指捻着切碎的烟丝在纸卷上慢慢地来回摊着,仿佛要将接踵而来的麻烦事要在方寸的纸片上摊平似的。
炮头魏大勇说:“大当家的,不管怎么说,曹大小姐那天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要不是她及时挡了一阵子董龙的队伍,怕是我们不会走得那么容易。”
“嗯。”仲八将卷成型的烟卷,慢慢地放在指间来回捻动着。
老秀才说:“唉,想不到曹运鹏竟有如此侠义心肠的闺女,老朽惭愧啊!”老秀才似乎对那日拦着仲八不让放走曹小蝶主仆之事,有些自责。
“这是曹运鹏自作自受!谁让他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这不,遭报应了吧?”高桂书有些幸灾乐祸。
老秀才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古人说:冤有头,债有主。她爹做了孽,可不能让孩子去承当。真想不到啊,这闺女还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侠义中人,有情有义,知恩图报,实属难得!大当家的,你打算咋办?”
仲八说:“我能咋办?该咋办咋办!白宝山的人马这会儿到哪了?”说着话,仲八将眼神投向了炮头魏大勇。
魏大勇眉头紧皱:“这会儿怕是应该到了墩尚了。”墩尚是海州府赶往赣榆县城的必经要道,离夹谷山已经不算远了。
仲八又问:“县城那边有什么动静?”
魏大勇答:“周尽臣带着一路人马,已经先出了县城,正往这赶,怕是也快到了。县城的官兵、牛头会的人、还有其它几路人马正在城北会合。”
高桂书有些发急:“大哥,看来这回他们要动真格的了!”
仲八冷冷地说:“天塌不下来!你的伤咋样了?”
高桂书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没事!没伤着骨头,他娘的!全当是被王八咬了一口。”
仲八嗯了一声,又问魏大勇:“大勇,我交待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魏大勇说:“妥了!该藏的藏了,该烧的烧了。哑巴兄弟昨天夜里便送下山去了。马三和顾修佃带着人马已经按大哥说好的地点埋伏到了夹谷沟。兄弟们的刀枪磨亮子弹上膛,就等大哥发话了!”
仲八将拳头往桌子上一砸,恨恨地说:“好!老子偏生先吃了周尽臣这块热豆腐!”
说着话间,简陋的聚义堂内传来了山外断断续续的枪声。
所谓的聚义堂,无非是几根柱子立在四周,撑起了一个大房子架子,四周围着篱笆,房顶盖着茅草,算是平时弟兄们聚到一起喝酒吃肉或是议事的地方。聚义堂这个名字还是老秀才上山以后给取的,仲八不识字,当然不会想着还要给茅草房取个名。老秀才说:“既然兄弟们号称‘一百单八将’,哪能少了聚义堂?”
聚义堂建在山顶,站在门口的空地上便可以对远处的情形一览无遗。此时屋内有些凌乱,四面漏入瑟瑟的秋风让人觉出了寒意,快要入冬了。
仲八和魏大勇、高桂书等几位兄弟,早些年便是在这里喝的血酒磕的头,也是在这个大堂内,仲八将带着一本《论语》上山的老秀才纳入的山头。
高桂书冲着老秀才说:“老秀才,你再给打上一卦吧!看看我们能不能逃过此劫。”
仲八呵呵一笑:“屎都在到*了!该咋着咋着,还打什么卦呀?”说完,仲八抬腿出了大堂。
老秀才不急不躁,慢慢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来,蹲了下去,一边抛着铜钱一边说:“要打的,要打的!就算是野狼外出觅食,也要先卜食物的方向,以免徒劳无功。先人们称之为‘狼卜’,里语曰:狼卜食。狼将远逐食,必先倒立以卜所向。故今猎师遇狼辄喜,狼之所向,兽之所在也,其灵智如此。”
魏大勇紧跟着仲八出了门,高桂书原本也想跟着出去看看动静,稍作犹豫,又随着老秀才一起蹲了下来,他想看看老秀才到底会打出一个什么卦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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