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永彦鹰击长空炸鬼子

仲聿修

作者简介：

仲永彦，字冠雄，青海互助人氏，23岁入黄埔军校。

回忆“八，一四”上海空战

 

抗日战争中，我是国军空军飞行员之一，参加了震惊中外的1937年“八一四”上海空战。现将这次亲身经历的战况回忆于后，并借以怀念壮烈牺牲的空军战友们。

 1937年8月中旬，日寇调动了海陆空三军强行在上海登陆，我驻沪军队坚决抵抗，大规模的湘沪抗战爆发了。参加这次沪战的日本空军，计有木更津联队，鹿屋航空队，第十二、十三、二十二、二十三等航空队以及第十三飞行团，还有“风翔”号、“龙骏”号两艘航空母舰，不但飞机数量远远超过我国，飞机性能也优于我国。

当时我国空军计有5个飞行大队，第四大队在杭州，第五大队在扬州，第三大队在南京，第二大队在广德，第九大队在曹娥。    我是1936年冬从杭州览桥航空学校毕业后分到轰炸第二大队九中队任飞行员的。该大队驻在安徽广德，计有3个中队，即九、十一、三十中队。飞机是美制轻轰炸机(诺斯罗普)，在我空军中是一种新型飞机。

1937年初，轰炸第二大队调杭州览桥集训，主要搞夜间飞行训练。至6月间，训练突然终止，调回广德待命。

“八一三”下达任务

 

1937年8月13日，九中队中队长谢郁青召集全体飞行员开会，传达了上级下达的任务。谢说：日本海军陆战队在其海空军掩护下，当天拂晓在上海强行登陆。我陆军奋勇还击，战斗十分激烈。我大队奉命次日(8月14日)出动，支援上海守军，抗击日寇。我中队的任务是轰炸敌人第三舰队及杨树浦码头敌人堆集的军火。谢还谈到，敌人第三舰队装备有各种口径的高射炮，构成火网，火力较强。该舰队主力舰是“楚云”号，游卡在吴泄口外。还有两艘航空母舰“风翔”号及“龙骏”号，舰上载有A5M96式战斗机，也游飞在吴泄口外。敌我力量对比，敌人优于我们，任务是艰巨的。但我们要有必胜的信念和献身的精神，去胜利地完成任务。谢谈话后，飞行员沈祟海大声补充了一句：“不要忘了，我们的飞机和炸弹与敌舰同归于尽!”原来览桥航空学校校园正中有一旗杆台，面对校门一方的大理石上就刻有这句豪言壮语。沈祟海是引用这句话来激励全队发扬为国牺牲的精神，英勇地投入战斗。大家听了谢郁青中队长和沈祟海的话，无不热血沸腾，义愤填涝。人人表示坚决服从命令，明日。出发，执行任务，痛歼日寇。

 

奇    袭    敌    舰  

 

8月14日，广德上空，大雨倾盆，全大队飞机冒雨起飞。九中队由谢郁青率领，我是沈崇海的左翼僚机，第五架起飞，在滑行时，能见度极差。全中队9架飞机顺利升空，冲出云层时，天气却已转晴，集队沿预定航线飞行。为了达到奇袭的目的，我队先由上海以西飞过浦东，然后由东向西，进入目标区。果然，敌人一时未能识别上空的飞机是自己的还是中国的。顷刻之间，我们的炸弹全部投下，并作低空扫射。这时，敌舰上的炮火相当猛烈，顿时天空火光闪闪，江面烟火冲天。与此同时，由张棋率领的第二分队，也到达目标上空。当时日军正在登陆，对空防范不严，被我们炸得不知所措。杨树浦码头上堆满了日军军火，几个炸弹下去，好几处起了火，敌军乱成一团，码头变成烟火一片。全队完成任务后飞回广德。

 

下午，天气仍较恶劣，细雨蒙蒙，我们中队第二次出发。9架飞机，一一升空，云层上面，天气依然晴朗。这次我们改变航线，直飞沪东，经祟明岛后，再转向目标区，不料在云层间隙，发现吴松口外，有10余艘敌舰正在向南航行。全队所载炸弹集中一次向敌舰投下，敌人炮火也集中射击，火力的猛烈出入意料之外，委时烟雾蔽空，云海滚滚，简直海天难分。但我们9架飞机，均安全脱离目标区，返回广德基地。大家都为这两次袭击敌舰，顺利完成任务，感到十分高兴。

 

敌机炸广德 

 

我们全中队飞行员血气方刚，初战获胜的小伙子们，在当天下午6时过，正高兴地陆续到食堂吃晚饭时，忽闻空中有枪声，都跑出食堂仰头观看，只见我们自己的一架“霍克3”飞机，不断在空中鸣枪。大家尚在怀疑，不知何故，即闻隆隆机声，原来是一批敌机共12架，已由正南方向我们的机场飞来。那架“霍克3”居高临下，冲入致机群，敌机队形立即紊乱，仓皇投弹后纷纷窜入云层，狼狈溃逃了，所投炸弹全部落在农田里。

 

那架“霍克3”的驾驶员名叫周庭芳，是杭州空军指挥所派来广德上空截击敌机的，他在空中鸣枪，是警告我们疏散，免遭损失(当时广德机场无指挥塔，也无其他地对空联络设备)。敌机溃逃后，他降落在机场，向我们兴奋地谈到当天杭州空战的情况，说：“今天上午，日军在上海被你们轰炸吃了亏后，向大本营要求派飞机支援，日本大本营急电驻台湾新竹机场的木更津联队，要他们立即出动，轰炸杭州览桥机场和广德机场，援助上海日军作战。当木更津联队敌机飞临我沿海上空时，被我防空监视哨发现，迅速报告杭州指挥所。下午4时，木更律联队飞机30余架，分两批轰炸杭州览桥机场，我第四大队大队长高志航领队起飞截击，两批敌机被彻底击溃，高志航一人就击落敌机3架。还有李挂丹以及其他参加截击的人，都有击落敌机的记录。战斗结束，我们安全返航落地后，杭州指挥所又接到防空监视哨报告，敌机一批12架向广德方向飞去。立即又派我驾机前来广德上空截击敌机，所以刚才敌机逃走时，我未追击。因我刚落地就又奉命起飞，连加油的时间都没有，幸亏我先5分钟到达广德，否则你们会遭到很大损失。”

 

 第二天即8月15日，我九中队9架“诺斯罗普”飞机继续出动，轰炸敌第三舰队。我们由广德直飞吴松口外，发现3艘敌舰正向南航行。因昨天受到敌舰高射炮集中火力猛烈射击的威胁，今天我们便飞得比较高。敌人对我们飞行的高度和速度计算错误，虽然敌舰还是集中火力在射击，但炮弹全在我飞机的尾后偏低处爆炸，我们航行末受到很大威胁。完成任务后，我们按照上级事先的通知，安全飞到芜湖机场，避免当晚日机夜袭广德机场。

 

 在芜湖着陆后，我们分析当天的情况，只发现敌军第三舰队的3艘舰艇，其余敌舰到何处去了呢?中队派机在吴泄口外沿海一带侦察了l小时多，仍末发现其余敌舰的踪影，只好在当晚报告了南京空军指挥所。

 

与敌机同归于尽

 

8月16日，敌舰队向杭州湾航行，企图掩护其陆军在杭州湾登陆。我九中队奉命派6架飞机出动轰炸敌舰，并有几架“霍克3”掩护。18日晨，九中队6架“诺斯罗普”由谢郁青领队准备出动，突接防空监视哨报告：敌人航空母舰上所载96式战斗机30余架向沪杭方向飞来(这几天每天在沪杭一带双方都有空战)。临时决定，派“霍克3”起飞截击敌机，取消它掩护我队去轰炸敌舰的任务。谢郁青队长说：“没有战斗机掩护我们，也要出动执行任务。”于是，由他领队，6架飞机起飞，经杭州，沿钱塘江，低空向杭州湾目标区前进。刚发现敌舰时，谢郁青还在降低高度，准备低空投弹。我是沈祟海的左翼僚机，游云章是他的右翼僚机。我俩同时发现沈的飞机后尾在冒烟，开始减速下沉。我与游同时超到沈的前面飞行，这时敌人集中火力射击，我们飞得很低。沈祟海如跳伞，因飞的高度很低，不可能；回航落地吧!他没有这样想。沈心里想的只是出发前一天他所讲的那一句话“我们的飞机和炸弹与敌舰同归于尽”。是时候了!他看了一眼后座驾驶员陈锡纯，用力把驾驶盘向前一推，对准敌第三舰队的旗舰“楚云”号俯冲下去，一声巨响，一股烈火和浓烟冲天而起，他们两人与敌舰“楚云”号同归于尽了!这一英勇壮举，表现了他们高度的爱国主义精神，表现了中华民族不可战胜的气概，使人万分敬仰：这时我对准最左边一艘敌舰冲下去，也作低空投弹，顿时敌舰中弹，浓烟升起。我脱离目标区时，飞机发生故障，高度很低，不能跳伞，唯一希望是找一适当场地迫降，我沿铁路线勉强飞到苏州机场强迫降落。经几天检修后，飞机虽已基本修妥，但己不能载弹起飞，不能执行作战任务，于是我奉命飞到周家口去落地再整修。

 

9月底，大队长张廷孟率第二大队所有飞行员来到周家口，但所来人员中，没有九中队副队长全正喜、分队长张棋、飞行员游云章，据说他们3架飞机6个人，在几次战斗中都为国献身了。与此同时，高志航也率领第四大队所有飞行人员来到周家口(高大队长后在空袭中阵亡)。在沪战近一月时间内，在京沪杭空战中，我国空军人、机损失不小，但敌人的损失大于我们，木更律联队已被我彻底击溃。尔后，中国领空再也未发现木更津联队这个番号和那种型号的飞机(事后据说该联队的队长剖腹自杀了)。敌第三舰队也有相当大的损失。

 

10月初，二、四两大队同去兰州接收新的补充飞机，准备投入下一次战役。新接收的飞机是苏联支援的，轰炸机是S．B，也是轻型的，接收后飞回南昌；战斗机是15型及16型，接收后飞回汉口。

 

抗战胜利后的那一年，我有机会去台湾，专门了解了一下日本占领台湾时期在台机场的建设情况。日本在台湾共有8个机场，除台北、岗山、新竹3个机场那时还勉强可用外(在日本无条件投降时，3个机场的主要设备已被破坏)，其他5个机场，毫无设备，简陋不堪。新竹机场是木更津联队的基地，8年前该联队就是由这个机场起飞，轰炸杭州和广德的。抗战爆发8年后我来到达个机场，不言而喻，自然有一种自豪感，正义终必战胜邪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此文写于1985年6月)

 

仲崇刚（新沂）

其人堪敬；其情可嘉。鹰击长空谱壮志，甲午风云叙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