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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竊惟古今天下未有無異之國，惟明哲之君能以德應，則災變為祥；不能修徳以應之，則災異必至。是故《春秋》一書，人君正心術之要典也，記災異而略祥瑞。唐臣張守珪亦曰：“古者多難開國，殷憂啓聖。事危則志銳，情苦則慮深，故能轉禍而為福。”由是觀之，人君於災變之來，正所以動其憂勤之心而啓其治平之機也，未足為損而因以為益，惟求其應之之實何如耳。近該禮部類奏：“迩年四方災異，歲無虚月，皆出非常。此亦咎徵之見，必有所感。”臣等見之，實為寒心。既而伏覩聖諭曰：“四方災異非常，朕心朝夕憂懼。”又曰：“此非下民所咎，皆朕之失。”臣等稽首三嘆，以為陛下此言即禹湯罪己之言也，陛下此心即周宣遇災而懼之心也，固宜上格天心，消彌災變，而充和氣於兩間矣。有君如此，何忍負之？然臣等聞之：應天以實而不以文，動民以行而不以言，感召之誠，亦惟於人事驗之而已。人事脩，則天心格；人事乖，則天理違，必然之理也。今日之災異，無亦有以召之也歟？臣等妄議：或者聖學之未敦也，政權之下移也，小人之未遠也，忠直之未錄也，百官之未勵也，民生之日蹙也，武備之廢弛也。有一於此，皆足以上干天和。
臣不揣愚陋，敬條七事上陳，伏冀陛下采擇。
其一曰敦聖學。夫帝王之治與經生異。經生之學，不越乎言語文字之間而已，至於帝王則不然。所以講明道理，察識事機，以為用人行政之本，非小補也。陛下翠帷天開，鴻儒日侍，所以啓沃之者無不周至，固已匹休帝王矣。至於或用一人，其人之制行才器或當與否，恐未必盡知也；或議一事，其事之始終利害或成與否，亦未必盡知也。臣等未敢盡以為然，使時或有此，是亦聖學之未敦也。伏願陛下燕閒之時，召密勿儒臣顧問天下政事、四方動静。或行一大政，令儒臣及該部陳說事體利害，始終備細，聖心瞭然，然後施行。或大臣有缺，或用方面臣，亦與之評論其人才識制行，應當特任，然後授之。日久驗其當否，如有不職，罪坐舉者。如此，久而行之，積少成多，其餘可以類推矣。古之帝王憂勤惕勵，所以祈天永命者，此道也。
其二曰攬政權。《洪範》有曰：“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於而家，凶於而國。”言逆尊卑之序、亂上下之統，則危敗有必至者。陛下英明夙成，釐正群弊，威福之柄出自朝廷，凛然如太阿出匣，莫可容議。迩者或以奸黨而復其官，或以極惡而宥其罪，或奏拏官而即與拏官，或討勅命而即得勅命。人言紛紛，皆謂此曹厚賂陛下左右，徃徃乘其喜怒，陰援引而覆庇之，殊非陛下本意。果若人言，則政柄恐不免於下移，而無恠乎天變之屢見也。臣等伏望陛下：廓離照之明，奮乾剛之斷，用人行政之間，惟以理法是準，以成憲是遵，無以一時之喜而遽賞人、宥人，無以偶然之怒而遂黜人、刑人。至公至正，使人不得以窺伺其意，則威福之柄不至下移，天下之政皆出於一，而天意可回矣。
其三曰遠小人。臣等讀《易》，見“君子在内，小人在外，其卦為泰；小人在内，君子在外，其卦為否。”所謂泰者，世道治平之謂也；所謂否者，世道不得其治之謂也。天下否泰，係於君子小人之進退如此，是故不遠小人，不足以應天變也可知矣。今太監崔文以邪術而得侍左右，張璁、桂萼以讒夫而得預經筵，劉棨以白丁而久厠内閣，蔡亨、蔡銘、吳大田以無望匪人而居華職。之數人者，天下人人知其為邪侫也，知其為匪人也！陛下任而用之，是小人猶未遠也，世道何由而泰耶？臣等伏願陛下大奮乾剛於此輩人，或令其閒住，或令其致仕，毋使久玷名器，以恤人言，以從天意，則天下幸甚！
其四曰勵百官。《夏書》曰：“先王克謹天戒，臣人克有常憲，百官脩輔，厥後惟明明。”說者謂其人君能謹天戒於上，而人臣者各守常憲，各脩常職，以輔佐於下，則君無失德，而為明明後也。自今觀之，陛下遇災而懼，憂形於言，可謂克謹天戒矣。而百官之在下者，豈皆克守常憲者哉？或覆庇匪人，或苟且公事，或私通關節，或公納賄賂，文雖麗而大節有虧，外可觀而内行不足。有一於此，是皆臣職之未勵也，其何以輔吾君以格天意耶？臣等伏乞聖諭：除天下官員見今嚴加考覈外，其兩京百司庶職，令兩京科道劾其不才不職者，咸罷黜之，以應天意，以勵臣工，則百官各脩其職，以輔陛下之明明矣。
其五曰錄忠直。臣等聞之，“匹夫結憤，六月飛霜；一婦含冤，三年不雨。”天人感應之幾至速也。前者，在廷之臣或論事忤旨，在外之臣或守法被戾，陛下怒其狂妄，皆置之罪：謫戍，如豊熙等；為民，如馬明衡等；降遠方，如馬卿、陳逅等；調外任，如吕柟等；不幸而死，如王思、裴紹宗等。罪之，誠是也，然原諸臣之初心，皆欲效區區之微忠，以受知於朝廷，無他志也。今而或死，或謫，或降，或調，使之抑欝而不得其心，是豈上天生才為國之心哉？近者，陛下於衛道諸臣憐而察之，皆復其職，而以上諸臣獨不被其曠蕩之恩，此災異之所以屢見也。臣等伏望陛下天地父母之心，哀而憐之，或漸復其官，或量移近地，不幸而死者，旌其忠而錄其後，俾生者得效其愚，而死者得暝其目，自然和氣充溢而天意可回矣。
其六曰甦民困。天地生物，以人為貴，故立君以生養之，使各得其所，故曰“民牧”，此天意也。祖宗盛時，民户計一千六十五萬有奇，而民口六倍其數。當時差派不煩，徭役不重，催科不擾，為守令者又皆寛厚平恕之吏，是故庶民得安，災變不作。自正德以來，流亡頗甚，且以南直隸一方論之：始遭流賊之變，民之死者什三；繼以水旱疾疫之災，民之死者什五；加之權奸煽毒，酷吏肆威，死者不生，散者不聚，十室九空，蒿菜滿目，較之前日民數，不及者已大半矣！而差派如故，徭役如故，不惟如故，而又增之，催科日煩，無有寧日。為吾民者，大家怨咨，小家巷泣。殘酷之吏，日新月盛。夫天地，一大父母也，視民皆其子也，如之何而不動心哉？此災異之所以頻仍也。臣等伏願皇上：體上天仁愛之心，悼下民流亡之苦，乞敕該部行各省地方，會計民數，如百里者撮為六七十里，如五六十里者撮為三四十里，量其里分，審派徭役，盡除殘暴毒酷之徒，而求寛厚平恕之吏，以休養之；一切不急之征，暫且停止，待其稍稍振起，然後徐復其故。則民生少遂，民困少甦，而天意可回矣。
其七曰振武備。臣等觀之徃事，凡地震、冬雷、雨雹之災，皆兵象也。今聖明之時，萬萬無此。然災變不已，必生荒歉，葦蒲之盗，伺隙而動，不可不深慮也。且以南京而言，祖宗根本之地，承平日久，民不知兵；軍職皆驕子，徒事文具，而不識戰陣；士卒皆市人，惟充私役，而不辨行伍；凡年力精壮者，皆私役於守備坐府坐營之家，輪番上值，多者百餘人，少亦不下六七十人。其備操守備者，徃徃皆老弱不堪之徒，且其紙盔布甲，殊不精明；木刀竹弓，全無堅利。《書》曰：“有備無患。”今平居如此，萬一有猝然之變，欲驅之以荷戈向敵，豈能濟哉？徃年流賊横江而下，士卒望風奔走。宸濠動變，選閱累日，不足應用。無備之患，固已如此，此亦救變之不可緩也。乞敕南京兵部會同守備及點軍、科道等官，嚴加簡閲，更替老弱，凡年力精壯充私役者，盡數退出，歸之行伍，使其充軍；訓練弓馬，務求嫻熟；點視器械，務求堅利。其有武藝不精、兵甲不利者，本管官一體住俸，待其完熟，然後開支。如是，久而行之，則人各自奮，而士氣百倍，武備不期飭而自飭矣。
臣等待罪言官，義當陳力，平時不能隨事納忠，匡救闕失，致使災異迭見，驚惶聖心，此皆臣等不職之所召也。謹略陳愚見，以塞萬一。儻言有可採，少賜施行，仍將臣等罷黜，以應天變，以昭人臣不職之訓。臣等無任隕越，待罪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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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14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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